第三章：第一筆「賒帳」
「叩、叩。」

敲門聲再次響起。Jason 透過玻璃門，看者門外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剛剛看到的行銷副總（Vincent），另一個則是跟在他身後的年輕專員（Kevin）。Kevin 手裡抱著一台貼滿了貼紙、看起來歷經風霜的舊筆電，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另一隻手好像還提了一個便當的袋子。

Jason 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了那扇厚重的玻璃門。

「請進......那個……有事嗎？」Jason 的聲音很乾，帶著長時間沒喝水的沙啞。

行銷副總 Vincent 還沒開口，那位年輕專員 Kevin 就搶先一步，用一種像是再趕推銷員的語氣說道：「這位先生，副總趕著去開會。我們看到你在這晃很久了。這裡是高層管制區，總務處在 35 樓，走錯了吧？」

Jason 縮了一下肩膀，本能地想要道歉。但他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他需要工具才能活下去。

「我……我的電腦還沒發下來。」Jason 指了指身後空蕩蕩的房間，眼神落在 Kevin 手上那台舊筆電上，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浮木，「那個……如果你們有多餘的、沒人要用的舊電腦，能不能先借我一台？能開機就好，壞掉的也沒關係，我可以自己修。」

這就是他想要的「便宜貨」。在後勤部待久了，他習慣用別人淘汰的垃圾。

Kevin 翻了個白眼，發出一聲誇張的嗤笑。「借？大哥，這是行銷部的資產。這台雖然是舊機，但裡面還有我們要報廢的資料。你連個識別證都沒有，憑什麼借你？我們部門的預算很緊的，沒空幫你做慈善。」

說著，Kevin 轉身就要走，嘴裡還嘟囔著：「什麼顧問，連個電腦都沒有，裝什麼大尾巴狼……」

「等等。」

Jason 急了。沒有電腦他就真的只能在這發呆一個月。他慌亂地從口袋裡掏出那張已經被折得有點皺的人事命令信紙，想要證明自己的身分。

「我有證明的……」

他手忙腳亂地把信紙攤開，因為太緊張，手一滑，信紙掉落在 Kevin 擦得鋥亮的皮鞋前。

Kevin 不耐煩地低頭，正準備開口嘲諷這張破紙，但當他的視線掃過紙張末尾那個鮮紅色的印章，以及那個龍飛鳳舞、全集團無人不知的簽名，「張（董事長親簽）」時，他的表情凝固了。

Kevin 的嘴巴張成了「O」型，原本要邁出去的腳硬生生收了回來，整個人像中了定身咒一樣僵在原地。

站在一旁的行銷副總 Vincent，原本只是冷眼旁觀，想看看這個「怪人」到底什麼來頭。但當他看到 Kevin 的反應，又瞥見地上的那張紙時，他那雙在職場打滾多年的眼睛瞬間瞇了起來。

他彎下腰，動作優雅而恭敬地撿起那張紙。

【首席特別顧問……直屬董事長……全集團配合……】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槌擊在 Vincent 的心上。尤其是「沒有預算編號」這一點，在普通人眼裡是「沒權」，但在老練的 Vincent 眼裡，這代表「特權」。

這可能意味著這個人的花費是不可追蹤的、是董事長口袋裡的私房錢！

Vincent 轉過頭，看著還在發呆的 Kevin，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Kevin，你在幹什麼？」Vincent 的聲音低沉而嚴厲，嚇得 Kevin 抖了一下，「這位是 Jason 顧問，是董事長親自請來的貴客。你竟然拿那種準備報廢的電子垃圾來羞辱顧問？」

「副……副總，我……」Kevin 語無倫次，臉漲成了豬肝色。他完全無法理解，剛才那個看起來像乞丐的人，怎麼突然變成了皇親國戚。

「一邊去。」Vincent 一把推開 Kevin，臉上瞬間切換成春風般的溫暖笑容。他雙手捧著那張信紙，恭敬地遞還給 Jason。

「顧問，真是不好意思。底下的人不懂事，有眼不識泰山。」Vincent 走進那間空蕩蕩的辦公室，環視了一圈，搖了搖頭，「哎呀，總務處那幫人怎麼辦事的？竟然讓您在這種環境下辦公？這簡直是在打我們集團的臉。」

Jason 接過信紙，有點不知所措：「沒……沒關係。我只要有一台能打字的電腦就行了……舊的也可以……」

「那怎麼行！」Vincent 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您是幫董事長做大策略的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Vincent 轉頭大喊：「Kevin！去我辦公室把保險箱裡那台『黑金專案』的原型機拿過來！現在！馬上！」

Kevin 嚇得連滾帶爬地跑了。

Jason 愣住了：「原型機？那……那個很貴吧？我沒預算付給你們……」

「談錢就傷感情了。」Vincent 走近一步，親切地拉著 Jason 的手，把他按在窗邊唯一的窗台上坐下（因為沒有椅子），「顧問，您剛來，可能不知道。我們行銷部最近在推動一個數位專案，正好需要一位像您這樣的高層來幫我們『測試』一下新設備的性能。這不叫借，這叫『協助研發』。」

不一會兒，Kevin 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手裡捧著一台輕薄得不可思議、外殼泛著消光黑質感的頂級筆電，還有一套無線降噪耳機。

Vincent 接過電腦，親手放在 Jason 的膝蓋上，並親自幫他打開螢幕。「這是我們為了明年 CES 展準備的機密機種，市面上買不到。擁有全集團最高的權限連線速度。您先將就著用。」

Jason 看著眼前這台充滿科技感的野獸，手都在抖。這那是將就？這比他家裡那台桌機強上不知道幾倍。

「另外，還有一件小事想請顧問幫忙。」

Vincent 轉過身，從身後的 Kevin 手中接過一個設計極簡、採用環保材質製作的深灰色保溫袋。這不是一般的便當，光是袋子上那個低調的 Logo，就知道是來自某間只服務會員的頂級私廚。

「是這樣的，我們部門最近正在篩選下季董事會的高層午宴供應商。」Vincent 一邊說，一邊將餐盒取出。

那是雙層的木質餐盒，沒有過度的包裝，但每一個角落都打磨得圓潤精緻。

「這家私廚主打『在地食材』與『健康永續』，今天送來了他們的招牌樣品。但我跟底下的人嘴都太拙，怕品味不夠，選錯了會讓董事長覺得我們不懂生活。」

Vincent 從側袋拿出一個細長的黑色盒子，輕輕打開，裡面是一雙霧面黑色、手感沉穩的合金筷子，這是高階主管餐廳專用的款式，乾淨、俐落、現代。

他將筷子恭敬地遞給 Jason，臉上堆滿了誠懇的笑容：「既然顧問正好在這，能不能請您利用午休時間，幫我們『評鑑』一下？您的品味代表了董事長的高度，有您點頭，我們才敢下訂。」

Jason 愣愣地看著打開的餐盒，裡面沒有誇張的裝飾，但每一道菜都精緻得像藝術品。主菜是低溫慢煮的厚切牛小排，淋著深褐色的松露醬汁，旁邊搭配著兩顆煎得恰到好處的北海道生食級干貝，以及擺盤整齊的有機時蔬。

這是一種內斂的奢華，一看就知道價值不斐。

「這……這太貴重了吧？」Jason 吞了口口水，飢餓感讓他差點失態。

「哎，這是為了公事。」Vincent 語氣堅定，彷彿這是一項艱鉅的戰略任務，「如果口感不對，或者食材不夠新鮮，您儘管批評，我們馬上換一家。這是在幫我們行銷部把關啊。」

Jason 顫抖著接過那雙極簡風格的黑筷子。對方把話說到這份上，這飯他不吃反而像是「不願配合工作」了。

「那……那我就試試看。」

「太感謝了！」Vincent 雙手合十，像是解決了什麼大麻煩一樣，「顧問您慢慢『審查』。電腦如果好用，就留著測試，密碼是四個 8。不打擾您思考策略了。」

臨走前，Vincent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對了，如果董事長問起這台電腦……或是問起行銷部最近的表現，還請顧問幫忙美言幾句。我們行銷部，永遠是董事長最忠實的部隊。」

說完，他帶著還在發懵的 Kevin 轉身離開。

門關上了。

Jason 坐在空蕩蕩的 808 室地板上，左手邊是一台價值連城的原型機，右手邊是一盒色香味俱全的私廚牛小排餐盒。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軟嫩的牛肉放進嘴裡。肉汁在舌尖化開，那是權力與金錢混合的味道。

他看著玻璃門外，那些原本對他視而不見的人，現在經過門口時都刻意放慢腳步，向裡面投來敬畏的目光。

他沒有花一毛錢，甚至不需要開口乞討。他只是展示了一張紙，這些人就爭先恐後地把最好的東西送上來，還求著他收下，甚至還要感謝他願意「幫忙吃」。

Jason 咬著筷子，看著螢幕上亮起的開機畫面，恐懼感消退了一點點，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模糊的未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