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片名: 大地之歌 (大路之歌)
原文片名: Pather Panchali
英文片名: Song of the Road
導演: Satyajit Ray (薩雅吉•雷)
國別: 印度
年份: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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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有人問起誰是印度的大師級導演, 在許多影痴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名字, 可能都會是薩雅吉雷(Satyajit Ray), 在將近半個世紀以來, 他確實是國際影壇上最受敬重的印度導演. 他的作品數量並不算少, 但是最為人所熟知的, 卻還是他的早期作品--"阿普三部曲"(Apu Trilogy). 今年是他的處女作[大地之歌](Pather Panchali, 1955)問世的50週年紀念, 許多國家都紛紛發行了"阿普三部曲"的套裝DVD. 台灣的影痴們雖然可能都聽過他的大名, 但卻很少有機會欣賞或收藏他的作品, 最近我買到了[大地之歌]的大陸版DVD, 終於能夠一睹這部經典電影的風采.

薩雅吉雷在1921年出生於加爾各答, 他在大學畢業後即從事繪畫和美術設計工作, 並且和一群熱愛電影的朋友組成了加爾各答第一個電影社團. 1949年, 法國名導演尚雷諾(Jean Renoir)來到印度拍攝[河流](The River), 薩雅吉雷就毛遂自薦擔任尚雷諾的助手. 1952年, 薩雅吉雷開始自資拍攝[大地之歌], 不過資金來源卻是非常匱乏, 甚至還不得不賣掉妻子的首飾, 歷經3年的堅苦奮鬥才終於完成. 幸虧在電影拍攝的後期, 就吸引到紐約現代美術館長的注意, 不僅安排影片在紐約現代美術館首映, 並且在1956年的坎城影展拿下"最佳人間記錄電影獎"和"國際天主教事務所獎", 使得薩雅吉雷能夠成功踏上國際電影的舞台.

(印度電影大師薩雅吉雷)


印度是世界上電影年產量最多的國家, 但大多是寶萊塢體系的娛樂片, 以傳統的音樂和舞蹈為主, 劇情和拍攝手法都很通俗芭樂. 薩雅吉雷的電影風格卻是大不相同, 他對戰後義大利的新寫實主義非常嚮往, 尤其是偏愛狄西嘉(Vittorio De Sica)的[單車失竊記](The Bicycle Thief, 1948), 於是他決定以真實場景和非職業演員來拍攝, 用寫實手法來描繪出印度的真實風貌. 雖然薩雅吉雷吸收了西歐先進的拍攝手法, 然而作品內容和結構卻還是堅守印度的傳統文化, 並且利用現實的生活題材, 來宣揚印度傳統文化的特性. 當時印度有許多地區是屬於貧窮和落後的農村, 眾多的農民終生受著貧病和文盲的困擾, 薩雅吉雷的電影正足以表達出他們的面貌和心聲.

[大地之歌]是"阿普三部曲"的第一部, 改編自Bibhuti Bhushan Banerjee所寫的同名小說, 薩雅吉雷曾經幫這部小說的縮寫本畫過插圖, 當時就認為是一個很好的電影題材. 劇情敘述孟加拉偏遠鄉村一個貧窮人家的生活經歷, 這個家庭的一家之主是哈利漢(Harihar), 他的夢想是能夠成為一個劇作家和詩人, 但是他在這方面卻沒有出色的表現, 甚至還窮得將祖先的果園抵押來借債度日. 他的妻子莎巴嘉亞(Sarbojaya)是個樸實辛勤的婦人, 雖然經常向丈夫抱怨家裡的三餐不繼, 但是為了生活還是得艱苦的支撐下去. 他們的女兒杜佳(Durga)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 最喜歡到鄰家的果園裡偷摘果子, 卻也經常讓母親因此遭受到鄰居的冷嘲熱諷.



影片開頭就是小女孩杜佳在鄰家果園偷摘果子, 從她躲避鄰居後的奔跑來沿路介紹印度農村的環境, 然後再描寫這個貧苦家庭生活上的困境. 緊接著是小兒子阿普(Apu)的出世, 這個男孩為家裡帶來無限的生機, 他們的希望都寄托在阿普未來的前途上. 然而後來的一連串災難和打擊, 讓這個不幸的家庭再度陷入絕境, 他們還是得從頭做起, 離開讓人傷心的故鄉, 向著新的土地前進. 本片雖然是描寫貧窮家庭的苦難處境, 卻不會流於淺薄的感傷和煽情, 而是刻劃人類在苦難處境中的種種奮鬥行為, 講述人類如何從艱苦的奮鬥中來肯定自己生而為人的那份尊嚴, 然後很坦然的去接受一切命運的打擊, 最後從苦難和奮鬥中來肯定自己的存在價值和生命意義.

對於一般習慣看好萊塢電影的人來說, 或許會覺得本片的節奏有點緩慢, 這種遲緩的調子其實是跟印度人的生活型態相呼應的, 薩雅吉雷並不想盲目追隨現代電影的流行腳步, 而是要忠實反映自己民族的生活和思想. 本片的情節和角色發展雖然是有點緩慢, 但卻是非常細膩傳神, 薩雅吉雷藉由一連串看起來很瑣碎的生活點滴, 建立起一個相當真實可信的世界, 讓觀眾很自然的融入其中, 進而關心和同情劇中人物的遭遇, 然後經由一點一滴的情緒累積, 把觀眾帶領到片尾極為震撼人心的****. 整部電影的故事、角色性格和對白都是頗為真實的, 片中的事件所喚起的情感也都是真誠的, 而不是好萊塢電影那種人為造作可以相比擬, 這種情感是能夠超越種族和語言, 直接觸動每一位觀眾的心靈深處.



印度是一個非常重男輕女的國家, 然而本片比較特殊的地方, 卻是把焦點擺在其中三位女性身上. 身為一家之主的哈利漢經常在外工作, 所以在片中並沒有多少戲份. 阿普雖然是整個三部曲的主要人物, 不過他在此片中比較像是一個旁觀者, 直到片尾還沒有在觀眾心中留下太多完整的印象. 整部電影所呈現出的視野, 幾乎都是透過妻子莎巴嘉亞和女兒杜佳的眼光, 因此讓觀眾覺得跟她們倆人最為親近. 莎巴嘉亞雖然是不免有點嘮叨, 卻仍然是辛勞地支撐著家中的生計, 著實是東方傳統婦女活生生的寫照. 杜佳是片中描寫得最活潑生動的人物, 她的天真無邪和調皮搗蛋, 還有她和阿普之間的深厚姐弟情誼, 都是歷歷在目讓人難以忘懷的.

還有一個讓觀眾印象非常深刻的人物, 就是寄宿在哈利漢家中的老姑媽, 這位老姑媽喜歡講故事給孫姪兒聽, 卻經常跟莎巴嘉亞不和鬧彆扭, 受了委屈就到鄰居家訴苦而不肯回家. 演出老姑媽的是高齡八十歲的老演員Chunibala Devi, 在拍攝此片之前已經有三十年沒有上過銀幕, 薩雅吉雷特地邀請她出來客串, 她的出色演技得到了馬尼拉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的肯定. 當老姑媽預感到自己不久人世而回家時, 她不再因為莎巴嘉亞的冷嘲熱諷就憤然離家, 而是獨自拿著水壺澆淋著童山濯濯的禿髮, 並且顯露出難得一見的得意微笑. 然後她起身環顧著住了一輩子的祖宅, 那種依戀不捨的神情讓人相當動容, 對於她的境遇留下無限的感觸.



片中令人難忘的場面真的是不勝枚舉, 尤其是杜佳和阿普兩姐弟相處的幾個段落, 他們那種神清氣爽的表情, 讓人有如沐浴在朝陽中的溫馨感受. 最為有趣的就是賣糖人的那個段落, 兩姐弟聽到賣糖人的鈴聲之後, 就馬上跑到門外眼望著裝滿糖果的罈罐, 然而卻又要不到錢可以買來吃. 當賣糖人要邁步離開的時候, 兩姐弟就不甘心地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腳後頭, 後來還有一隻野狗加入了這個小小的遊行行列, 他們幾個人的倒影在湖面上真是相映成趣. 最著名的可能是兩姐弟結伴去看火車的段落, 他們穿過隨風搖擺高可及肩的蘆葦草叢, 看到蜈蚣般的火車噴著黑煙呼嘯而過, 從草原上奔向遠方的世界, 那個世界是他們懵懂未知的遙遠新天地.

雖然本片敘述的都是一個平凡家庭所發生的零散瑣事, 卻能夠編織成一首描寫田園生活的抒情詩篇, 處處顯現著對平凡生命的親切關懷. 薩雅吉雷以池沼水面上跳躍的蜻蜓, 來映照出人物歡愉雀躍的心理狀態, 在細雨飄渺的鄉野間流露出迷人的詩意. 然而轉眼間大雨即將來臨, 烏雲籠罩狂風驟起, 天地間的陰晴有如生命般變幻無常. 薩雅吉雷以情寫景、以景寫情的筆觸, 真可以說是超凡入聖的大師手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本片的配樂是由印度音樂大師拉維香卡(Ravi Shankar)所製作的, 他只看了電影的半部毛片, 就不間斷即興演奏了11個小時的音樂, 輕盈幽揚的西塔琴和長笛合奏, 譜出了最動人的印度傳統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