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射不出來？

時間是下午5點25分，位在12樓的診療室只剩下兩位患者候診，逐漸西沉的夕陽透過窗戶射進一束束如麥穗般的金黃色光芒，伊卡魯斯醫生翻開桌上的倒數第二份病歷表，請護士按下叫號燈。

「豬豬人，輪到你了!」歐巴桑護士拉開嗓門呼喊著。

推開診療室的木門，走進一位長相清秀，略帶害羞的年輕小伙子。

「豬豬人，真實身分：不詳，嗜好：打擊罪犯……嗯，你小時候一定看過不少漫畫，怎麼樣？有什麼問題？」伊卡魯斯放下病歷表，眼神略帶和藹地看著面前這位年輕人。

「醫生，我…我…射…不出來……」年輕人低著頭，滿臉通紅的吐出這幾個字。

「不會吧，年紀輕輕的，這麼快就不舉，不不不…是不射…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原本長度和硬度都沒問題，射出來的時間也滿持久的，啊！我說的射出蜘蛛絲的時間啦……」看到歐巴桑護士露出一副飢渴的表情，年輕人趕緊從椅子上跳起來，大聲澄清剛剛的言論。

「後來上周我去參加一位我暗戀已久的女孩的舞台劇公演，原本已經排好親友席的公關票，但是開演前我為了制伏兩名持槍歹徒(不要懷疑，我很帶賽的，走到哪裡，哪裡就會被搶！)，順便也要寓教於樂，教導一下小朋友要多吃青菜，所以就遲到了，結果沒看到她的演出，卻反而目擊到她和一位高大英俊挺拔的革命戰士在玩親親，啊~我的心都碎了，從那時候起，我就射不出來了。」

「嗯…這個問題似乎很嚴重，你從事什麼工作。」伊卡魯斯開始低頭寫起筆記。

「我原本是報社攝影記者，後來有位同事拍到侯主播和連先生玩親親，而我只有公園小朋友用公園噴水池洗屁屁的照片，就被革職了。雖然後來我又拿了一堆蜘蛛人的自拍照要回公司復職，但是那時候流行長庚溜鳥俠，誰看蜘蛛人啊！所以我不得不離開報社另謀高就，陸陸續續在達美樂、統一宅急便和東森購物頻道做過快遞，但是那年頭治安特別不好，連內政部長夫人的皮包都會被搶，喜歡行俠仗義的我往往一心急就拿手上的披薩或包裹把壞人砸得滿頭包，結果也常常被老闆K到滿頭包，曾經有個客人從東森購物買了一台健身腳踏車，結果我送到他手上時只剩下一個輪子。就這樣，我只能充當高樓玻璃清潔工，打打零工勉強度日，偏偏常常因為沒綁工作安全帶，被勞委會一再舉發，現在工作沒了，申請低收入戶，政府又以身強體健、飛天遁地、資格不符為由遭駁回…嗚嗚…我真的很可憐。」豬豬人開始講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英雄多半都需要殘缺的人格成長或是命運背景作基調，再配上強大的超現實能力做反撲，才能在云云眾生當中，合理化不平凡英雄的存在。你的症狀還算輕微啊，上個禮拜蝙蝠俠才因為皮衣過厚，天氣又太過悶熱，造成皮膚病和躁慮症來就醫，後來我建議他改穿粉紅色的高叉韻律舞緊身衣打擊犯罪，最近他狀況就好很多了。」

「可是…可是…我還是對自己的英雄身分產生懷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要為了堅持正義的英雄責任，而承受不能對心愛的人表白的痛苦？為什麼班叔叔會為了拒絕向暴力低頭，卻反而慘遭傷害？為什麼當所有凡人只會污衊輕視我的真實身分時，我還得在帶上面具候保護他們的生活，好讓他們繼續嘲笑我？為什麼？」

「其實問題不在於為什麼是你？而在於你有沒有勇氣承受？很多時候，並不是我們選擇當英雄，而是英雄選擇了我們。有勇氣去做對的事、願意去幫助別人、有能力去保護所愛的人，這些就是英雄特質，但是大多數人在遇到內心的英雄特質需要他們挺身而出時，他們往往只願退縮，只能害怕，因此我們才需要這麼多英雄，卻又給所有英雄釘上一個晦澀陰暗的框架，好讓所有平凡人在接受英雄救贖時，能不感到相對的罪惡感，這就是你只能穿著蜘蛛裝而不是10萬元阿曼尼西裝打擊罪犯的原因。」

「那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是陳水扁？為什麼不是PromLin？」

「當你和瑪麗在炒飯時，聽到外面警笛聲大響，你會怎麼作？」

「我會隨著警笛聲加快動作速度，然後立刻射出…蜘蛛絲，去幫忙逮捕壞人！」

「這就對了，當所有人都繼續躲在棉被裡溫暖時，你為什麼要挺身而出？」

「因為我覺得我有這個責任，而且…我有這個能力……」

「沒錯，你有這個能力，因為英雄選擇了你；你有沒有勇氣承受這個責任，卻在於你願不願意選擇當一個英雄。你永遠都有選擇的機會，你也永遠都會被自己的選擇所遲疑，就像被一條蛛絲懸吊在平凡與英雄間作慣性震盪，這永遠都會是一個無解的迷人謎題。」

伊卡魯斯緩緩起身，走到窗戶邊點起一根七星。

「這個世界會繼續需要各式各樣的殘缺英雄來滿足他們懦弱的心理，如果今天是你有這個機會當英雄，你願不願意用一個人的孤獨來換取這個殘缺世界的一個微笑。」

「可是，我對瑪莉的愛……」

「很多事情，是可以用不同方式存在的，英雄如是，愛情亦然，這是你的天賦，卻也是你的詛咒。其實你也別太難過，因為PCDVD上面有隻海豚既不是英雄，結局也不比你和瑪麗好到哪去，你就別在意了。」

伊卡魯斯抽玩一根七星後，在慢慢的踱步回辦公桌。

「好吧，勇敢去做你的選擇吧，勇敢的射出你的蜘蛛絲吧。還有，等一下請別從12樓窗戶落跑，記得刷健保卡和付掛號費。」

豬豬人似乎若有所悟的推開那扇木門，低頭離去。


「下一位！」歐巴桑護士以一種被火車壓到腳的聲音喊叫最後一位病患。

尚未闔緊的木們再次被推動，這次走進來的是一隻碧藍色的小海豚。

「你有什麼問題嗎？」伊卡魯斯翻開病歷表，千篇一律地問著。

「我最近正在寫一篇自己看了都會抱著LCD螢幕留下兩行情淚的文章，但是常常提不了筆，思緒跑的筆時間還快，結果卻一個字都沒留下來，半夜還會夢見網友催稿…醫生…我該怎麼辦？」

「啊！這是相思病，沒藥醫！等一下巷口的林志玲寫真集多買兩本，可能對你有點幫助。」

伊卡魯斯不等海豚回話，裝上羽臘製成的翅膀就從12樓的窗戶向外飛去。

金黃色的陽光把5點30分的房間變成一幅稻穗滿地的夏日光景，一隻海豚單獨坐在一間12樓的診療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