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aster Member
|
從東風衛視金球獎頒獎典禮直播談起
每年的金球金像獎頒獎典禮,是電影愛好者的引頸期盼的盛會。直播的主持和同步
口譯,卻讓這種期待每每落定在憤怒的夢魘。
今天是第60屆的金球獎頒獎典禮,東風衛視台請來當家主播Johnny,以互動狀況
來看,影評人曾偉禎比較像來賓,而非共同主持。主持人Johnny的表現只有八個
字可以形容:支離破碎、荒腔走板。荒謬程度之甚,連資深影評人在旁邊不斷提醒
更正都無法力挽狂瀾的。
整個直播過程變成一場令人難以忍受的鬧劇,提點了幾項已成懸案的疑問:為什麼
要找一個沒有電影專業知識的人來主持?為什麼沒有人嚴格要求主持前應該作的功
課?為什麼都已經找來影評人,還要讓她淪為配搭的副位?為什麼這種類似的置放
謬誤每年每季出現在不同重要場合?為什麼會以為主持人/主播/訪問者的名氣重要
過一切?為什麼我們的觀眾依然忍氣吞聲,容許事件發生的當下沸沸揚揚,而當聲
緩音息,任船過水後再無痕跡?
金球獎頒獎晚上午夜都會有配上字幕的重播,對於非得在第一時間知道結果的影迷
,一個不用功主持人錯誤百出的表現,甚至對寧可自己聽英文的觀眾造成干擾。我
完全不懂今天的局面究竟被誰容許,又將要苟延殘喘演出到那個時候?
傳媒第一線人員是否真的明白自己擔負了怎樣的責任?觀眾痛陳媒體亂象、直諫傳
播淺碟化綜藝化和公關化的悲哀,但我們唯一能夠的,卻是繼續依賴媒體為我們選
擇、篩檢、展演這整個太寬範的世界。然而,媒體如何意識到並解讀被付託的使命,
願不願意交換譁眾取寵以整肅過後的理性知性?
突破了馬克斯主義結構決定的機械論,義大利文化研究學者葛蘭西(Antonio
Gramsci)的文化霸權理論揭示了閱聽個體因其所在社會階層、文化形成、結構經驗和
論域空間等差異,自覺的主體參與過程,也就是說媒體因此可辭其咎為擔負相對自主
責任。到底我們該為哪一種觀眾,量身定作適合的深淺,於是夾纏為更複雜與千絲萬
縷的考量。但是,在金球獎直播的例子裡,我們很明顯地觀察到媒體的疏忽或昏昧,
錯估的目標觀眾的屬性與需求。
到此刻我仍然寧願相信這是疏忽,而不是媒體其實根本沒有視野、沒有洞察力、沒有
切近時代氛圍的起碼嗅覺。
媒體從業人員素養的低落,已經為其原神秘且崇高的面目姿態完成了除魅動作,每一
個人都可以咒罵他們敬業態度甚至人道立場,但是對於一向被浪漫化想像、依然被恭
敬膜拜的知識層面,我們卻選擇了噤聲。
對事不對人,有朋友是某報舞台劇線記者。他從來沒接觸過劇場,毫無基本常識,沒
有特別興趣。線上新聞工作的忙碌讓他即便再努力學習,都很難累積到專業層次。試
問:在他「上手」之前,我們要看多少來自無能過濾的公關稿變成該線頭條?我們怎
麼指望閱讀到,任何縱向橫向並置檢驗對照後具有決斷力和創造力的思考和關照引
導?我們怎麼來確定已經跟著他錯過了什麼、又搞錯了多少?
我想要說的並非個體的不適任或不上進,而是整個結構在設計和操作上缺席的原初自
覺和自省。每個螺絲都有定位,要用適恰的方式方向來上油與旋緊,可,是誰被賦予
了權力代替決定運作這座轟隆作響的龐大機器?每個位置都有學問和道理,如同我們
長年各自沐浴有迥異的素養和經歷,存在當然有意義,只是請搞清楚誰應該放在哪
裡;放到了那裡,請更要,拜託一定要,惦惦自己有幾兩幾斤,近處的基本自我期
許,遠端的廣袤文化勢態經營盡心力;誠實且徹底審視而後,如有不足,若說慨然讓
位太矯情,至少重頭整理能耐,潛心勤習,補自己的拙,也填這個社會因為太多自以
為是,以致於與殘存的少數無可搖撼的真理的正確性一天天拉開了的罅裂差距。
頒獎典禮上,Jamie Lee Curtis開Paul Walker的玩笑說,怕兩人的親暱變成「老少
配」,(Anne Bancroft moment(註)),,當Johnny把這句話翻譯為怕會有
「破產」(bankrupt)的一天;可惡而可怖的,不是一個會心莞爾的錯略,不是多了
不起經典時刻呈現的擦肩,而是藉此警覺,我們到底賦予了電影以外還有的整個世界
多少全然錯誤的誤解?我們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多少沒有校對過的邏輯瑕疵、偏狹歸納
演繹、有待不盡質疑的合理性?
註:Anne Bancroft moment:取自電影《畢業生》(Graduate, 1967)典故,
Anne Bancroft是女主角的名字,在電影裡Dustin Hoffman和女友的媽媽有了關
係,當年在台灣上映時,曾經因為亂倫的情節安排,「有違善良風俗」,而硬生生地
改對白,使母女變姊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