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曾經看過勞勃阿特曼(Robert Altman)導演的[花村](McCabe & Mrs. Miller, 1971), 當時只覺得悶得發慌看不下去, 可是影評人大多給這部片相當高的評價, 所以三區DVD發行後(中文片名被改成"雌雄賭徒"), 我還是買了一片想再研究. 不過買了好久都沒有勇氣看, 最近總算靜下心來重看了一遍, 卻讓我對這部片大為改觀, 真的是覺得不同凡響.

阿特曼延續了他在[外科醫生](M*A*S*H, 1970)中所建立的反英雄嘲諷風格, 他的西部片中的主角並不是正義凜然的英雄俠士, 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卻有點卑微的草莽小人物. 時值美國先民朝向西部開疆拓荒之際, 除了逐水草而居的牛仔之外, 隨著鐵路幹線逐漸伸進這個新天地, 大批修築鐵路或者是挖礦的工人也紛紛湧入, 當然還有些是逢迎際會的投機客. 華倫比提所飾演的McCabe是一個職業賭徒, 憑著他的好運氣和交際手腕掙得了些許獲利, 於是用他的金錢在高地上興建酒館和沙龍, 想要開始過安定富足的生活. 茱麗克莉絲蒂所飾演的Mrs. Miller是一個高級妓女兼老鴇, 她慫恿McCabe出資開設高水準的妓院, 為著是想賺取足夠的錢購買公寓安享餘年. 於是兩個在風塵中打滾的卑微小人物, 相輔相成地經營著他們的事業, 為他們本身帶來了不少財富, 也為附近地區帶來了繁榮的景象.

美國文學家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在他的小說"紅字"(The Scarlet Letter)中說過, 新殖民地的建設者, 無論他們原意是怎樣計劃著人類美德與幸福的烏托邦, 然而總是要劃出一部份處女地作為墓地與監獄. 霍桑是一個清教徒, 他忽略到酒館與妓院也是開闢新天地所必須的, 雖然是罪惡叢生的淵藪, 卻會無形中增進地方的繁榮, 說起來有點可笑也很可悲, 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影評人稱讚阿特曼是一個"美國生活記錄的論文家", 他真正體會到美國西部開拓的真實面貌, 無形中擔負著建設重任的不是那些英雄俠士, 卻可能是那些卑微猥瑣的市井小人物.

電影後半段的嘲諷風格越來越濃重, 當McCabe和Mrs. Miller的事業蒸蒸日上之時, 大型財團為了開挖鋅礦, 而要收購附近的土地, 收購不成就縱容惡霸恐嚇威脅, McCabe求助於律師卻只是被當成政治宣傳的傀儡. 卑微的小人物再怎麼掙扎, 又如何能敵得過大型財團的惡勢力, 還有爭名奪利的政治威權呢? 片尾的雪地槍戰拍得相當沉痛與淒涼, 完全不同於昔日西部片的那種豪爽暢快, 沒有英雄俠士的正面交鋒, 只有小人物為求生存的背後暗算...........

阿特曼拍攝時全部採用自然光源, 內景只有使用媒氣燈, 醞釀出凝重昏暗的氣氛. 整部片的節奏沉穩舒緩, 寫實的筆觸中有著些許詩意, Leonard Cohen呢喃如夢囈的串場歌曲助益不少. 這部片在當時賣座很差, 叫好不叫座, 卻深深地影響到後世的西部片. 克林伊斯威特導演的[殺無赦](Unforgiven, 1991), 其拍攝手法與創作意念都延續了這種反傳統西部片的精神, 喜歡[殺無赦]的影迷, 或許可以回過頭來欣賞這部開創新風格的奠基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