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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忍了兩個月不敢吃藥,日也咳、夜也咳,值班時還是老公牽著手陪完整個大夜班,腹壓又大、咳到漏尿、所有衣褲都來不及更換,除了必須使用產褥墊,還把醫院乾淨的值班衣褲借用來更換。
而我所有體力,都用來咳嗽、換褲子、還有繼續上白班接著值大夜班,而這大夜班還是好心學長看我難受,把加護病房的班分出來,減少大夜上刀房,以加護病房比較靜態的處理為主,(萬分感謝好心的學長),運氣好的時候大夜班還能小睡片刻。
等等,你又問:「孕婦值大夜班?」
是的(燦笑)。
我還需要再把「外科醫師沒有勞基法保護最基本人權」再說一次嗎?
「吾少也賤」,又young又身負CR(總住院醫師)重任的我有啥好說?
白天處理臨床跟班表協調的事情一樣沒少,這時科內一些開刀功力以一擋百的模範學長,被院方以論文研究還是風水星座不合之類的理由遣散了…
倂肩作戰又可靠可信的前輩們一一離去,辦了又辦的歡送會,打擊了當時多大的士氣,連著學弟妹們都留不住。
「學姊我也想繼續當外科醫師啊」離去前學弟吶喊。
「可是…」說不出口的可是,我 都 知 道…
尤其是空出來的班表,士氣大傷啊!
而相信突然空白的班表,是每個CR的噩夢吧。我當時半夜咳嗽喘起都還呻吟著「啊∼∼班表∼∼呢(笑)」
沒辦法,經過住院醫師協調會、總醫師討論、科主任討論,竟然得到一個屁股想也知道的荒謬結論,(或許長官們單純就真的只用了屁股想,希望下人們別用這些來吵他們):「原有人力無限擴大現有值班區域。」
說人話:「跑掉的人空出來的區域,活該沒跑掉的大家分著值班」
WOW…這不是7-11捏,這是兩千多床住院病人的醫學中心捏!
一小時茶葉蛋電鍋電忘了關,跟一小時病人沒去看,差很多捏BOSS…
尤其最「難能可貴的」,加護病房3間共35床,本來分配3個值班人力,竟然也縮減到一個…
吼!我跺腳咬手帕抗議,結果一句「依現行人力試辦觀察期數月之後,再討論」。我頭痛萬分地看著班表,想到哀號打滾們說值班好累的學弟妹,更擔心的是病人出事怎麼安全?
那你問該如何是好?這就攸關到現在四大皆空的話題,老中生代的醫師勢必要體認這個慘況,(新生代的主治醫師你們都是萬年住院醫師認命吧)。
一同屈尊就降共同值班啊,不願又無力共值,那就多付加班費給有能力有體力的young V(主治醫師),而不是一直無限上綱的凹住院醫師們,甚至把住院醫師訓練年限共同delay一年二年叫甚麼PGY(畢業後一般醫學訓練計畫)1.2….N..
這是根本到病人安全的嚴肅問題,用勞基法把「工時」跟「責任制」做特別規範,而不是像現在政府恐嚇的「你們醫師如果同意勞基法就會全面減薪唷~~啾咪」。
減薪給想休息少做事的人,加薪給體力付出相當的人,天經地義!
於是,史上最慘烈的班表誕生了,而我為了負責,把人力最短缺的加護病房班留給自己值,值下去的結果會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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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聽再多,也無助於處理病人的醫師人力不足的窘況,尤其是處理加護病房這種重症單位的病人。
Photo Credit: Bill Branson CC0
Photo Credit: Bill Branson C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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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種病人會住到加護病房?像未爆彈的病人,隨時可能會呼吸衰竭、休克、昏迷…的一顆顆未爆彈。
偏偏都在我值班那晚一一爆炸開來,從凌晨兩點就像一波波潮水一樣把我淹沒。
「小劉醫師第30床又喘了,血氧濃度在掉!」電話那端護理師大喊,「趕快把面罩壓著,家屬還沒決定要不要急救倒底。」
「小劉醫師我們這邊第二加護病房,剛剛敗血性休克那床血壓又掉了。」
「升壓劑再調高!」
「小劉醫師這裡呼吸衰竭的準備要放葉克膜妳趕快過來!」
「我把這個處理完等等。」
「小劉醫師第30床黑掉了。」
「不管家屬了,on endo(氣管內插管)!」我一聲下令把床頭移開,蹲下馬步,喉頭鏡放入病人阿公的嘴巴,卻發現我無力單手抬起阿公緊繃的下顎….我的肚子擋到了。
「一隻手幫我拉!」眾護理師手忙腳亂,處理完阿公,衝去看休克的,「CPR!(心肺復甦術)」我大叫。
爬上病患床沿蹲下,雙手擺好心臟按摩姿勢,卻又被我的肚子擋住,護理師把我勸下,由她們輪流按壓,我在一旁喘到發抖…
手機又響:「醫師我們這裡有病人seizure(癲癇)。」我回吼:「CPR沒空,抗癲癇藥先打,快死了再叫我!」
堂堂醫學中心加護病房內,如同煉獄一般,病人得快死了才叫得到醫師。
「快死了再叫我。」
而這個醫師,35床配置的唯一一個醫師,從凌晨兩點一路急救各床病人到天亮,喘到比剛剛on endo(氣管內插管)的阿公還喘,全部忙到一個段落(白天交班時間)時,被護理人員架著窩在角落,開氧氣讓我吸。
「再這樣下去,會有病人死,而我跟肚子裡的小孩也…」
恐懼
喘不上氣
抓著細細的氧氣鼻管
我像抓著汪洋中的稻草…
而我腹中的寶寶,能抓著甚麼呢?而我值班區域的眾病人們,又能抓著甚麼呢?
「小劉醫師又有一床剛開完刀的傷口在大出血」
「啪!」我聽到我心中某種信念斷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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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當天驚險但是順利值完班,我卻開始有些想法轉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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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完班後隱隱腹痛,打電話給婦產科同事幫我檢查超音波的時候,看到腹腔內寶寶強勁的心跳,我握著老公的手崩潰大哭:
「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不要值這種會害死病人的班」
「我不要當外科醫師了」
那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說出:「我不要當外科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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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
呈報
檢討
被罵
聳肩…
那樣的值班配置,不論是否懷孕,出問題只是時間早晚。官方回應:「這樣配置符合評鑑規範」(意思就是評鑑不看床數分配人力啦喔呵呵)
我最後一次對著長官說出我認為做CR(總住院醫師)捍衛之後值班人員該說的、卻不該對長官說的話,然後就提前放假休養去了…
「我不要當外科醫師了。」轉身離開辦公室時,深刻體會到,身穿白衣的我們,如果同意或是沉默於危急病人安危的任何值班安排,會有更多後進哭喊著:「我不要當外科醫師了。」
是無奈、被迫,掩滅心中熱情,被推坑的哭喊著:「我不要當這種會害死人的外科醫師了。」
學弟離職前吶喊著:「學姊我也想繼續當外科啊,可是…」
同意且沉默著的我們,以「年輕就該多磨練強扣別人帽子的我們」,以「無法增加值班津貼為人力不足找藉口的我們」,低頭看看自己,我們全都
手上沾滿鮮血
握住鐮刀
白衣變成黑衣連帽披風…
結果當醫師生平第二次哭泣,竟然是為了生死交關問題…s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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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落實勞基法、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所有人,誰都有可能成為要死的時候才見的到醫生的那一位,
認為年輕人就是該操該磨、年輕又想要有"人樣的"待遇叫做沒競爭力的"驚陰"、人力仲介&HR,
床位也有各位的一份。
驚陰們要講競爭力?考上台大醫學系、再來屁這三個字比較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