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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德克巴萊觀後感
看賽德克巴萊這部電影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影像質感極好。完全就是一流國際水準!色調溫暖宜人,上空,水下的動態運鏡流暢而精準。同時佈景搭設與道具宛如實境般具說服力。這一切都令觀眾毫不費力的融入了導演想呈現的百年前的時空。
電影的開場,就是原住民的狩獵。正當山豬中槍,手到擒來之際,突然,遭到莫那魯道一行人的出草突襲,不僅獵物被搶走,連人頭都被初次出草的莫那割掉。
短短幾分鐘充滿力道美感與節奏的動作場面,表現出如體操選手的矯捷與精準。
但勝負之差不是獎杯,而是人頭!影片很快帶出了原民生活的真實面貌。這是一個具體而微的原民戰國時代。各個部落為了生存壯大而持續不斷爭奪獵場廝殺。不管是正面對戰,還是偷襲;唯有勝者生存,為部落帶回獵物與敵人的頭顱,才有資格被稱為賽德克巴萊-真正的人。只有這樣的生存策略,才能讓原民部落在崇山峻嶺的叢林中生生不息。而代代相傳後,生存策略轉變成文化,最後變成了信仰,深深地嵌入了原民的心靈之中了!
魏導在用了相當的篇幅在闡明這個出草文化與信仰的關係。而這正是霧社事件的重要背景因素。
但可惜的是魏導並沒有花同樣的篇幅去說明霧社事件的決定性導火線。我認為那就是日本人並沒有用恩威並濟,平等對待的統治方式來對待原住民,反而一昧的剝削,操弄與鄙視他們。據載,日本當局為了能招募到願派駐在高山荒嶺的高山警察,降低了資格標準,因此平均素質品格低落。藉故苛扣工資,凌虐原民之事,屢見不鮮。同時,當局也故勵高山警察娶原民為妻,為門當戶對之故,往往娶的是頭目的女兒。但任期屆滿,卻拋棄妻子,自行返日。這些也引起不少糾紛與民怨。事實上,連莫那魯道的妹妹也有這種遭遇。這些都讓賽德克人忍辱憤慨又不平。
二次大戰前的日本,國力威望達到巔峰,軍國主義大盛,已握有朝鮮,滿洲與台灣,準備要侵略中國,東南亞,建立大東亞共榮圈。在高傲氣盛的日人眼中,高砂族恐怕是比支那人更低等的種族,又怎麼可能平等對待。
而賽德克族原是山野中自由奔放的子民,日人統治後,先失去了自主權,再失去了獵場(因伐木而破壞)再失去經濟能力(與漢人交易被迫取消,只能替日人伐木,運木)最後連文化與族群認同都要失去了(莫那說:再等二十年後都是日本人了!)塞德克人形同滅族。不反抗也是滅族,反抗也是滅族。於是莫那魯道最後選擇反抗日人,率領族人回歸祖靈了。
話說至此,本片把莫那魯道最後的抉擇這段,拍得如詩般優美。莫那傾聽著亡父溫暖和藹的教導,一如兒時。然後與父一同輪唱族人的歌謠,原本隨時劍拔弩張,陷於兩難困境的他,在此時,糾結的眉頭舒解了,自在地詠歌。伸手欲搭上父親的肩膀,像闊別的好友,父親卻頭也不回,一路逕自唱著走進彩虹。此時,莫那魯道已了解他的答案了。而一個會殺人無數,滅族絕種的沉重抉擇就在如詩如畫的情境下決定了。
其實本片中還有另外兩個人也深受命運的擺佈,陷入兩難的困境。雖然花岡一郎與二郎的場景不少,但片中未能充分展現他們身處於巨大矛盾的掙扎,殊為可惜。
他們應是賽德克人中的精英,才能被拔擢為警察。身體流的是原民血液,但腦袋接受的是皇民化教育,心裡則是有難以調和雙方對立的痛苦。面對一觸即發的局勢,他們是否曾用盡方法去化解?但當無力回天時,而即將面對家破人亡的未來之時�***中兩人的反應都太過溫順,沒有激發出應有的張力。兩人的電影海報還比較能充分展現他們的心理糾結。(一郎,你死後是要過彩虹橋與祖靈相聚,還是到日本人的神社?)(二郎,切開吧!切開你那矛盾的肝腸)
片中還有一幕令我印象深刻,那就是原民小孩巴萬,帶領其他小孩去殺日本老師和女人小孩。後來覺得魏導安排這個情節,還真是十足令人深省的當頭棒暍。
巴萬的戲份不多,但卻很能勾勒出這個可愛的原民小孩的性格。而原本如白紙般的小孩,在賽德克族發動運動會大屠殺時,還愣在當場,不知所措。殺得紅了眼的大人,對著他說:都在血祭祖靈了,你還在這兒做什麼?
聞言後,巴萬立刻帶著眾小孩,削竹成矛,一同去追殺日本老師。那感覺好像是遊戲。追到了老師,也只能說出你對我特別不好的殺人理由。接著看到眾多日本女人和小孩。巴萬總算猶豫了一下,接著說:殺了你,將來到祖靈那兒去一起做永遠的好朋友吧!然後刺出竹矛,血濺滿室。
明明是一個天真可愛又可憐的原民小孩,最後連同窗好友也要殺呢?!
是什麼讓巴萬變成了不分青紅皂白的少年殺人狂?
這讓我想起魏導恩師楊德昌的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這是光復後第一個少年殺人案,在民風直樸的五十年代,轟動全台。楊導拍成電影,敘述著一個循規蹈矩的建中學生,在白色恐怖的時代中,受到國家暴力,黑幫暴力,社會的高壓統治的氛圍下,逐漸認同了暴力手段成為解決困境的唯一方法,持刀殺了他劈腿的女友。
賽德克巴萊裡的巴萬更勝於牯嶺街少年!在大屠殺的現場中,數分鐘的震撼教育就勝過白色恐怖數年的薰變,成為無辜女人和同學的殺人狂!
「與神對話」這本書中談到了”原罪”,他認為真正的原罪並非亞當夏娃不顧上帝禁令,偷嚐禁果,禍延子孫的罪;而是子孫全盤接受上一代的思想,觀念甚至於意識形態而沒有任何質疑與反省!所以不合時宜或錯誤的觀念就代代相傳下去了。
巴萬在運動會大屠殺中繼承了這種”原罪”,才會殺了無怨無仇的同學。
這也令我想到我們台灣現今的處境,兩岸某些主張急統或急獨的人民也可能繼承”原罪”,而搞到水火不融。以此為鏡,魏導可不願看見到千千萬萬個巴萬,出現在現實世界中,才在影片裡讓你看到如此突兀驚悚,卻又如此寫實的情節,留給觀眾去省思。
主角莫那魯道的表現不錯,不輸給好的專業演員,尤其是在教訓小輩,或是威嚇日本警察或其他頭目,架勢十足,渾然天成。(很難想像他其實是個牧師;不過我想他講道時,聽眾應該都很乖吧",XD)其他幾個印象比較深刻的大多是日本演員,像是打敗賽德克族的日本將領,勝敗不形於色,不怒自威。把一個城府深藏,工於謀略的主將詮釋的極好。另外,飾演豬頭兼怪叔叔警察,滑稽的性格,令人好笑又好氣!那位日本諧星把一個猥瑣,膽小又好色的小人物,演得入木三分。其他常出現的原民青年,雖是素人,但演出也都頗為自然。
音樂始終是魏導的電影的強項,我對海角七號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貼近民眾的民謠音樂,有憂有樂,還有無厘頭。統統都很棒。而這次賽德克巴萊,也把賽德克族的歌謠做得如此動聽。有時澎湃有時泣訴。隨劇情的推展,去襯托人物的情緒轉折,一樣是一場高品質的音樂饗宴。
也許,賽德克巴萊在”情”的部份是飽滿的,但在”理”的層次就顯得欠缺了。沒有事先做過功課的人,應該會認為賽德克人對日人的不公平對待,反應太過激烈,而顯得嗜血。電影未能充分闡明事件前原民的艱難處境,而太著重於事件本身,也是我認為本片的欠缺之處。
整體來說,魏導拍出了一部工藝水準極高的劇情片。有人盛讚魏德聖導演拍了海角七號為台灣電影打開市場的大門;但充滿理想性格的他,更進一步,拍了賽德克巴萊為台灣電影工業提高了門檻。
同時,魏導以青春生命身家,使盡個人極限的力量,去籌資,去驅策團隊,去創造出”賽德克巴萊”!完成夢想!他的故事,本身就是一部更加精彩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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