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話 不安的種子（下）


假期，永遠都是生命中最不足的部分。

短短的三週時間，歡樂的年節，迅速消失的無影無蹤；匆忙的台北街頭，那才是這個都市真正的表象。

下午時分，相同擁擠的捷運，漸漸沖去我停留在腦中的家鄉印象；那個風很大的都市，還有高中三年的十八尖山傳奇，暫時收入我的記憶中。

這是我熟悉的台北。

下車，重新踏上熟悉的街頭，迎面而來的是和新竹不相上下的刺骨寒風，只是更多了冰冷的水氣。
心頭，除了期待與天使的相會，卻淡淡的蓋上了一層疑惑；即使沒有言明；但，那種不安的情緒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消逝。

Angela那天的躊躇，是為了什麼？
我不想追問；但總有面對的一天；就算那天，我倆真的無法承受….



灰濛濛的天，絲絲飄下的冰冷，讓獨自隅行在巷中的我，有那樣一點的孤單。
不過，火熱的心，哪裡是這小小的大陸冷氣團所能打敗。
按下門鈴，沒有任何疑問聲從門口的對講機傳出。大門在幾秒後自動彈開；看來，Angela的反應速度真如同電流一般。

這學期搬離宿舍的Angela，刻意選擇了距離我住處不遠的小套房落腳。
她說，這樣才好互相照料；不過，我的心中到是有著一點點的期待…..
期待像隔壁房間的Dan一樣，享受真正的兩人世界。

Angela長期在德國居住，卻有著比一般人更怕冷的體質；看來，骨子裡流的南台灣血液，還是無法被外國的氣候給同化。

打開陳舊而鏽蝕的鐵門，撲鼻而來的竟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整齊而一塵不染的小客廳，與那天搬家的兵荒馬亂，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沙發上，那隻情人節的泰迪熊正安安穩穩的坐在中央；不過那串特別選出的鍊子，倒是已不在那毛茸茸的熊爪上。





「Alan，等我一下，我換一下衣服∼」
「沒關係，妳慢慢來∼」





暗忖著背包中那個剛剛買的小暖包，剛好在這該死的台北冬寒中派上用場；只是這不是為了我而準備，而是待會要給Angela的驚喜。

驚喜，這是不善於言語的我，唯一擅長的一點；我喜歡給Angela驚喜，或者應該說，我就愛看她的笑容。

但，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兩天之後，我卻被老天給了一個大大的驚喜。
或者，應該說是一個大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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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這學期我和YoYo搭配？不會吧？」
「本來老師說只要你一個人去當採買就好，但是後來又覺得你一個人大概忙不過來，所以就另外再找一個人來幫你」
「那……那還有很多人啊？怎麼找到YoYo身上？」
「呃…因為YoYo剛好是這學期的班代，所以老師才說班代也要負責這件工作，免得你忙不過來」
「挖勒………………有沒有搞錯啊？」
「看樣子你得小心啦；別忘了你現在可是名草有主喔∼」
「May……妳現在是在看好戲就對了………」





看著眼前一臉笑意的May，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這門團體膳食，不只學分重，更是這個系一門重量級的科目。整個食材的採買，攸關著團體膳食的製作是否成功；簡單來說，就是關係到全班上課材料的來源是不是穩定；或者，應該說是不是新鮮，會不會吃出問題。

採買這個工作，老實說，真的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除了要到果菜市場，親自挑選各類的食材之外，也要一件一件的檢查食材的新鮮度還有品質，更有時候要拉開嗓門，和那些歐吉桑、歐巴桑討價還價一番。
至於有時已經送到學校的食材，才發現是錯的或是有問題的，那更是家常便飯；與其說是採買，不如說是急智大考驗。

這中間唯一的收穫，大概就是幫自己多認識了幾種不同的食材，也學到了很多辨識食材新鮮度的方式，對各種食材的價格也多少有初步概念。

只是，為了確保每週食材的穩定供應，幾乎每三天就得親自去一趟盤商處確認貨品；雖然早已有固定的合作模式，但是各種層出不窮的狀況仍每年的這堂課讓狀況百出。

不過，和YoYo搭配，卻是丟給我另一個更大的難題。
一個遠比採買更頭痛的問題。

我心裡很清楚的知道，這份工作會讓兩人接觸的時間大幅增加；即使，那晚的她已經表達得如此清楚；但，我還是嗅的到那一點點的…失落。

三人之間的尷尬，似乎是完全無法消除的裂痕；即使，表面看來是如此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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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房間的簡潔有力、一塵不染。

老舊的鋁門窗，陽極電鍍早就因為風吹雨打而失去了有的光彩；天花板斑駁脫落的水泥漆，訴說著這棟建築也曾經那樣的風華 。

仔細端詳著牆上斑駁的水泥，地板的磁磚滿是因碰撞所留下的裂痕。
此時的我，身處於這個Angela的新家，腦中只盤算著要如何將這個老舊的房間布置的更為美觀。
只是，今天在學校所發生的一切就如同淡淡的髮香，飄散在密閉的房內一般，飄散在我的心頭。





「Angela，我們明天晚上要煮火鍋，妳要過來喔」
「吃火鍋？那可不可以帶學妹一起去吃啊？哈哈哈」
「這……………………」
「哈哈，開玩笑啦，我知道今天晚上就是我們和Dan他們而已；鬧鬧你一下嘛∼幹嘛？看起來一臉鬱卒的樣子？怎麼啦？」
「嗯……….今天上團體膳食，我接了一份賽到不行的工作….」
「什麼？你說大聲一點？」





轟轟作響的吹風機，讓Angela的淡淡髮香佈滿了這個略有霉味的小房間，卻也吞噬了我不知該如何出口的言語。
關上吹風機，Angela輕輕的靠在我的背上，等待著我的轉身。





「今天上團體膳食，我…我被選作這學期的採買」
「採買？你要採買什麼啊？」
「就是要負責全班每個星期的上課材料的採買，算是賽到不行的工作…..」
「哇，那你這樣不就每個星期都要跑菜市場買菜了？」
「嚴格說來，應該說每三天就要跑一次….」
「那只有一你個人去嗎？這樣不就累死了？怎麼只找你啊？」
「所以老師另外再找了一個人幫我，但是………..」
「那很好啊，有個人幫你就好多了，不然我還會擔心你忙不過來呢；那是誰要幫你啊？」
「是YoYo….」





凝結，瞬間形成在充滿髮香的小空間中，似乎是窗外的寒冷，偷偷流洩進來一般.的凍結。
很快恢復的流動，重新平衡了原本凝結的氣氛；只是天使的臉龐，卻多了幾分的疑惑…





「YoYo和你搭當啊？為什麼要找她啊？」
「這…這我也不知道啊，當初是老師選的，那堂課我剛好睡過了頭…….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呵…..睡過頭付出代價了喔」
「別挖苦我了………」
「…………………..」
「Angela，在想什麼？」
「沒事………………………………」
「好啦….小呆瓜，我知道妳在想什麼，又吃醋啦？放心，我現在只是妳一個人的；更何況現在YoYo也有Eric，別再亂吃飛醋啦∼」
「厚……..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麼了，不理你了啦…..」
「哈哈哈哈…………」





Angela像隻小貓般蜷伏在我懷中，身上傳來的陣陣體香，竟也使我有些意亂神迷；但，我卻清楚的知道，這學期的搭檔，不能多留給YoYo或是我任何一點想像空間；因為，這是對天使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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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壽星許願！前兩個個願望要說出來喔∼」
「第一個願望，我希望我爸媽能和好；第二個，我希望明年能順利畢業，第三個….」
「第三個是什麼？」
「呵呵，不能說啦………….」





幽暗的客廳，微微的燭光下，充滿了滿溢的祝福；窗外，冰冷的北風，吹不熄在心中升起的暖暖情意。
四雙眼睛，兩對情侶，一種祝福，這是Angela與我的第二個生日。

小小的蛋糕，少少的人數，卻有著大大的溫暖與祝福。
看著Angela緩緩切下的蛋糕，臉上滿是溫暖的感激；紅潤的雙頰，在昏黃燭光下更顯得嬌羞嫵媚。

看著眼前這個特製的蛋糕，那是我花了兩堂課的時間，偷偷和烘焙學的老師學來的；老實說，外觀真的不起眼。但，那是我的心；我知道，她感覺的到…

趁著分享蛋糕，斜眼看了一下關上的房門；那裡，才是策劃了整整三天的驚喜。





「Alan，那我要先送Amy回去了，這裡….」
「學長，你有事妳就先送Amy回去吧，客廳我來收就好」
「那就麻煩你啦，先走了，bye！」


「Alan，我來幫你吧；來，鍋子給我，我來洗」
「別鬧了，那有叫女生洗碗的？妳乖乖的坐在這裡看電視就好，這些我來洗」
「兩個人洗比較快啦，你一個人….」
「好啦！妳就乖乖的坐下來看電視就好啦；妳都忘了我是學什麼的？廚房是我的天下，OK？」
「呵呵，愛洗就都給你吧，我來看電視∼」
「謝謝∼還有…等一下不要偷偷跑進房間喔，妳答應過我的」
「厚….從剛剛就一直不讓我進去你的房間，裝神秘喔？說，到底在房間裡藏了什麼？」
「等一下我洗完碗再讓妳進去啦….拜託拜託」
「好∼沒問題！∼呵呵」





冬夜中碰著冰冷的自來水，清洗著剛剛吃剩的火鍋；老實說，這並不是對十指很舒服的運動，尤其面對沾滿油漬的不鏽鋼鍋，更增加了幾分的清洗難度。
不過，心繫天使的我，哪有多餘的心力專心奮鬥這些油膩不堪的鍋碗瓢盆？用比在成功嶺上洗戰鬥澡還要快的速度面對這些工作；過水、歸位，擦乾手。一切，有如行雲流水。





「我洗完了；來，Angela，妳先閉上眼睛喔」
「還要閉上眼睛啊？你又來了，每次都喜歡這樣，都不告訴人家你要幹什麼…」
「別這樣嘛…等一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好啦…每次都來這套」




牽著Angela的手，就如同那年的耶誕節，領著她，一步步走回我的房內。
不言不語，天使似乎早就猜到了我的意圖；但，嘴角不經意流露的微笑，那正是點點幸福流過的痕跡，溫暖了兩人的心中。




「來，Angela，把眼睛張開吧∼」
「這次你又弄了什………………」






停住的話語，凝結在眼前被向日葵花所布滿的地板，簡單卻深刻的用向日葵排列出三個大字：I ♡ U

衣櫥前，那幅留住天使笑容的沙畫，也正默默的注視這一切的發生。
畫中的天使，那幸福的微笑正和這房間的脈動互相呼應著…….

散佈在房內的驚訝，讓天使只能有如凍結一般的呆立當場，但那是幸福的驚愕；再加上眼眶中的感動，那是除了驚愕之外，滿布在房間內的另一種氣味。

沸騰的脈動，在寧靜的房內清晰可聞。





「你………………你什麼時候……..」
「生日快樂∼」
「………………………………………」
「我知道….妳最喜歡向日葵了，這麼多向日葵，可以讓妳的客廳布置的更漂亮喔∼呵呵」
「這幅畫………你………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去定了這幅沙畫？」
「呃…定做沙畫我是沒錢啦，不過自己做到是有時間……….」
「你….你自己做的？你什麼時候做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沒啦……..就別問這麼多，只要妳快樂就好…….」
「難道…..學長說你最近晚上都不睡覺，你就是在搞這個？」
「Dan跟妳說啦？該死的傢伙…我還特別跟他說不可以說的；他還真的把我賣了…」
「呆瓜…你不知道你的肝臟不好，不能熬夜嗎…你還特地去布置這些…」





眼中，再也沒有任何的疑惑，只有粒粒的珍珠，成串的從天使的水晶中不受控制的滑落…





「今天留下來……陪我好嗎？」





輕點的額頭，醉人的髮香，飄散在冰冷的台北冬夜。
狂跳的脈搏，顫抖的雙唇，迴盪在溫暖的天使託付。






即使，不安的種子已無聲無息的萌芽；即使，未來的險阻已然形成。

但，散落床下的衣物，空氣中微微的喘息；那只代表兩顆緊貼的心，正努力的扼殺這顆不安的種子。


不悔的天使，托付給我的是已然全心的靈魂。




不安或險阻，將是一肩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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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