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Dust Of Angels



　　十年前看見電影《少年（口也）安啦》（Dust Of Angels） 時，很熟悉的遍野芒草在大螢幕上翻飛，看遍歐美港日經典大堆頭溫馨小品的感動，不及你在自家螢幕看見真實的自身生活的呈現。

　　是啊，這是我所熟悉的台灣。我在心裡想。

　　城鄉極大的差距，沒錯，任何一個國家都有，但看到一個台灣的故事，感受不同。台北、北港的人、事，截然不同的環境色調、阿媽的叨叨碎語，撞球台上輕視鄉下小子的訕笑鼓噪，台北街頭橫行的計程車噪音，都是台灣的一部份。

　　北港少年阿國和阿兜仔在家鄉閒晃惹事，騎著機車尋仇的樣子，就是我失學的同伴、兄弟們年少的影子，很真很真。

　　心有餘而不知如何導孩子入正途的的警察叔叔，也是青春正熾的記憶裡熟悉的身影。

　　「少年（口也），安啦」，道道地地的台灣黑道人安慰催眠小弟行走邊緣的口吻。我們也時常這樣催眠自己，最好有人能來給你個安穩的藉口，繼續潦草墮落下去。

　　這是好勇鬥狠的少年與黑道大哥混江湖的故事，所以少年不想家庭的問題，現實的壓力，吸毒逃家，撿到了軍火，往灰冷的天空開槍發射，又驚又喜，像是得到了天賜的玩具。記得在片頭看見電影的英文名字時，還覺得與中文片名相去甚多，在看到這幕時，我立刻明白了名片的由來。後來才知道，原來Dust Of Angels是一種毒品的名稱，少年安啦的「安」，也可意指毒品（安非他命），所以回到毒品這個意思，這片子的中英片名都是一致的。

　　少年前往台北的野雞車巴士播著盜版電影錄影帶，活脫脫就是每次往返故鄉學校的寫照。我真的有一次夜車坐到一個在「跑路」 （落魄逃亡）的黑道旁邊。

　　《少年安啦》 讓我在侯孝賢、楊德昌之輩的電影中得到莫大的解放。如果侯楊電影是80年代之前的台灣記憶，徐小明無疑為1970年代出生的吾輩代言者。在同樣惡劣的電影環境下，他掙脫了師執輩的懷舊與壓抑，讓電影風格狂放地向另一極端走去。壞就真百無禁忌，笑就放肆長嘯，風吹得正狂，死就要用最不堪的姿態橫屍街頭。

　　本片的電影原聲帶值得一提。Baboo、林強、吳俊霖（即今日的伍佰）等人以激烈深沉的風格創作出閩南語搖滾經典。《少年（口也）安啦》、《無聲的所在》、《點菸》等歌曲至今聆聽仍充滿新意。

　　劇中我最不滿意有二處，一是挺少年的大哥角色 。這個在侯導戲裡永遠不死的黑道憋腳大哥（詳尼羅河女兒、南國再見南國），像是台灣人原罪似地繼續在徐小明的電影出現，他的仁慈縱容加速了小弟的自毀，又無能壞得徹底幹出一番什麼，徒留一付江湖漂泊的姿態。另一是阿國與女伴的床戲，只能說這是我覺得全戲裡最缺乏「台灣味」 的一幕。

　　飾演阿兜仔的譚志剛，是當時我非常欣賞期待的新生代演員，中橫公路一場車禍早逝令人痛心。要是他沒離開人世，不知道後來多少張震拍壞的戲，可以起死回春。從童星演起的阿國，每每看見關於他進出牢獄的新聞，莫不禁喟嘆連連。是啊，這是台灣，不知道電影還能往哪裡走去的島嶼。

　　幾米的創作由香港導演拍成電影，這部戲台灣還沒上演，已在戲院看過預告片，無法得知內容好壞無以置評，只是心中有一個很大的呼喊，「台北」！ 但它拍得出我心中真實的台北嗎？外銷海外的偶像劇不能，向左向右均看不見任何台灣演員臉孔的這部戲能嗎？台北，是不是只是一個可以任意置放替換的布景呢。

　　只要有一部電影，真實呈現出與有我關的生活經驗，就是我想看的台灣電影。

《少年（口也）安啦》

時間：1992
片長：106分鐘
編劇、導演：徐小明
攝影：張惠恭
演員：顏正國、譚至剛、陳松勇、高捷
音樂：Baboo、林強、吳俊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