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CDVD數位科技討論區 - 瀏覽單個文章 - "意志的勝利"天才女導演Leni Liefenstahl逝世

德國女導蘭妮納粹烙印喜悲人生

文／朱錦華
荷馬史詩「伊利亞特」形容傾國傾城的海倫說，「她的一張臉可以發動上千艘戰船。」20世紀初期，一位有海倫般美貌、名字也叫作海倫的女人，被指控以一部電影，發動了一部龐大的戰爭機器。她就是本月8日以101歲高齡逝世的德國女導演蘭妮．萊芬斯坦（Leni Riefenstahl）。

蘭妮．萊芬斯坦活過了一整個世紀。但她一生的菁華，只在1926~1936年這短短10年間。嚴格說來，她留名後世的，僅有2部作品，即1934年的「意志的勝利」與1936年的「奧林匹亞」。然而，使她大半生不得安寧的，也就是這2部電影。

蘭妮原名Helene Bertha Amalie Riefenstahl。生於中產階級家庭。原本是舞者，後來被導演方克（Arnold Fanck）發掘，進入電影界，自1926年起，主演了一系列以登山為主題的電影。1931年，她首執導演筒，在「藍光」一片中自兼製片、導演、剪輯與女主角。也是在這個時候，她吸引了希特勒的注意。

據納粹宣傳部長戈培爾1933年日記中記述，蘭妮這段時期跟他們「過從甚密」，是「經常串門子的好朋友」。但是在雷穆勒1993年的紀錄片「蘭妮．萊芬斯坦自白書」裡，蘭妮強烈否認，直陳這是戈培爾因為追求她不遂，刻意捏造的謊言。

戈培爾的話，讓蘭妮的納粹嫌疑揮之不去。而她曾經是希特勒、戈林（空軍部長）、甚至戈培爾的情婦的傳言，亦不脛而走。

無可諱言的，這個時期的蘭妮，若非「寵幸」，也的確是納粹「寵愛的女兒」。沒多久，她就獲希特勒邀請（一說是她寫信向希特勒自薦）拍攝「意志的勝利」一片。該片紀錄了1934年納粹在紐倫堡舉行黨大會時的情景。蘭妮繼承了德國電影「表現主義」傳統，以雄奇的攝影機角度、充滿幾何圖形之美的場面設計，以及精確而細膩的圖像與臉部特寫，把一部宣傳片拍得大氣磅恊，雄渾逼人。但「美化納粹」的烙印，卻從此旗幟鮮明的跟定了她。

接著，她又擔任1936年柏林奧運會的紀錄片導演，完成了同樣令人震懾的「奧林匹亞」。在這2部作品裡，蘭妮開發了許多嶄新拍攝手法與充滿陽剛之美的動感電影語言，對後世電影產生極深遠影響，並創造了所謂「納醉美學」。

集美貌、權勢與才華於一身的蘭妮，此際可謂到達一生的頂峰。然而，隨著納粹帝國的覆亡，蘭妮的人生也出現180度的轉變。

戰爭結束後，蘭妮因納粹罪嫌，先後被美國和法國人關了4年多，並接受審判。最後因罪証不足，只能判定她是「納粹同情者」，而並非「同謀者」。但是，她後半生再沒有人邀她拍電影。她跟納粹的關係，直到她死前還是無法撇清。

耶穌說：「讓凱撒的歸於凱撒，上帝的歸於上帝」。藝術創作者說，讓藝術的歸於藝術。然而，藝術創作無法脫離他的時代。要把作品跟作者分開，幾乎不可能；而審判作者與作品的，是人，並非上帝。

誠如許多電影史家肯定，蘭妮有不世出的才華，也創造了不世出的電影。但她與海德格、海森堡犯下同樣的錯誤：沒有離開當時的納粹德國。或許是她無法預見日後第三帝國的命運；或許是她跟浮士德一樣，為了享盡榮華，跟魔鬼簽下合約。卻如同浮士德的命運，最後付出慘痛的代價。

英國大詩人奧登說，時間寬恕了葉慈晚年的迷信，以及保羅克勞岱的保守；因為他們寫得精采。但是，同樣「寫得精采」的蘭妮．萊芬斯坦，迄今尚未獲得時間的寬恕。

因為，她被冠上了「為納粹宣傳」的罪名（儘管她自己強烈否認）。這項罪名，或多或少、可大可小的牽涉到歐戰六千多萬條人命，以及被屠殺的六百萬名猶太人的冤魂。一部為納粹「宣傳」的電影，究竟應為多少戰爭罪行、甚至多少條人命負責？沒有人可以估算。但是，想要「以藝術之名」開脫，卻是萬難。

清代巡撫沈葆楨給鄭成功的對聯中說：「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憾還諸天地，是創格完人。」「創格」的蘭妮一生確有無可如何之遇。她稱不上完人；她的缺憾，因為世人忘不了，所以也始終歸還不了。
【2003/09/21 民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