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快」感的雙重人格 對抗父權與國家機器
文／李幼新




無
論中文、英文、法文，「我」這個詞彙的曖昧既可以是局部的我又可能是整體的我。我眼、我手、我心、我肺、我腦、我的****……都是我（的整體）的一部分。可是，「我看」原本只是我的眼睛（或者加上腦部視神經）在運作，卻像是全稱的、整體的我在怎樣怎樣。我勃起、我****也是這般。就身體自主權來考量，整體的我自然可以毀掉局部的我（譬如斷手斷腳、閹割），甚至整體的我（譬如自殺死亡），雖然傳統道德不鼓勵，不過法律通常只有無奈而又無力。弔詭的是，我「殺死」我的****（或睪丸）跟我「殺死」我的****看起來都是我的自由、自主、自戕，可是，精液在我體內、體外、當下、未來被我「殺死」，爭議性可能天壤之別。精液如果離開我的身體而又發展、延伸出新的生命（譬如兒女），這種「我的****」還能不能像「我的****」那樣依然是「我」的一部分呢？就兒女不該被父母當成財產或工具的觀念打量，啊哈！「我的****」竟然不屬於「我」！李安導演的美國電影《綠巨人浩克》(The Hulk)的好玩就在這裡！兒女擺脫不了父母的內在外在，兒女也不該是中國儒家傳宗接待、祭拜祖先的工具。


年輕俊美的遺傳基因工程師布路斯•班奈（Eric Bana 飾演）是幼年或是出生前就被科學家父親大衛（尼克諾特飾演）在體內加進實驗成分？或是現今在實驗室意外被大量伽瑪射線照射？使得他三不五時化為綠巨人浩克。他的不易受傷、不藥而癒，跟他的噩夢連連，彷彿現代寓言，讓你看到天才／先知／藝術家的代價、痛苦與兩種面向（神奇得讓人羨慕，離奇得不見容於保守的「正常」社會）。此情此景，喚回了我的許多電影夢。主角像是「新科學怪人」、「超人」、「金剛」、「化身博士」、「美女與野獸」的野獸……。美麗的女友／同事貝蒂（珍妮佛康納莉飾演）問起主角夢中所見、「變形」感受，主角說害怕變形、變形讓他痛苦，可是他「喜歡那種（變形的）感覺」。這有點像善惡並置、神魔一體，其實更趨近「痛苦」與「快樂」一體兩面的「痛快」！（泛性的人不妨聯想成****或****時的妙喻：欲仙欲死）更像是異常人跟正常人都有的雙重人格。而這部電影冷靜地讓你體認到正常人的殘酷比「怪物」更可怕。綠巨人在沙漠把軍方的坦克車當玩具拆卸、扔棄，把坦克車的砲管扭曲讓管口伸向車內（軍方自己打自己？），是反戰奇想的神來之筆。


主角的父親玩科學搞怪走火入魔固然可議，興師問罪的軍方也毒辣得令人不敢恭維。主角在父親與國家／政府間沒有出路，兩頭落空，甚至腹背受敵、禍不單行。貝蒂則跟自己的將軍父親在對抗父權的冷戰中長期角力。兩組子／女VS.父親（父權）的拉鋸，構成了這部科幻片的人文主軸。布路斯想把父親在他身上的實驗連根拔除，卻被父親狠狠提醒：「你能殺死自己嗎？」（我就是我的****就是我的兒子？殺父等於自殺？）布路斯跟女友的深情完全不涉Sex，使得這齣俊男美女的科幻淒美童話好似不食人間煙火；可是這雙男女各自的父親／父權糾葛卻又都溯源到****／****衍生出的問題。片中分割畫面或是展現主體與客體在同一時間各自的行為動作，或是微觀與宏觀並置，外加剪輯上的「劃過」功能。另外，主角望著女友照片，他就「進入」照片中，原來是往昔用相機自拍與女友合影。既是想像（未來式）又是記憶（過去式），真幻無界，李安高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