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前文)

生 生 死 死

在 《明 珠 K100》看 到 明 珠 小 姐 訪 問 《楢 山 節 考 》的 導 演 今 村 昌 平 ， 問 及 他 要 在 這 部 電 影 傳 達 一 些 什 麼 信 息 。 今 村 昌 平 的 論 點 包 括 有 三 點 。 第 一 ， 他 說 香 港 現 今 很 富 裕 ， 日 本 也 很 富 裕 ， 一 般 年 青 人 都 不 去 思 索 生 與 死 的 問 題 ， 而 這 部 電 影 所 探 討 的 正 是 生 生 死 死 。 第 二 ， 談 到 老 年 人 上 山 等 死 的 風 俗 ， 他 不 認 為 這 是 殘 酷 ， 他 說 這 與 現 代 人 把 老 人 送 去 老 人 院 並 無 二 致 ， 現 代 人 反 正 不 會 到 老 人 院 探 望 老 人 的 。 第 三 ， 他 強 調 影 片 講 及 人 與 自 然 的 關 係 ， 以 及 傳 統 的 約 束 。 例 如 為 什 麼 楢 山 村 的 村 民 即 使 可 活 到 八 十 歲 ， 但 早 十 年 就 要 了 結 性 命 ？

這 三 個 論 點 ， 總 括 來 說 ， 都 不 離 一 個 「死 」字 。 把 上 山 等 死 比 喻 為 進 老 人 院 ， 自 然 是 對 現 代 文 明 的 絕 大 諷 刺 。 今 日 的 老 人 看 了 這 部 影 片 ， 真 不 知 作 何 感 想 。 但 是 ， 「死 」的 問 題 ， 在 《楢 山 節 考 》裡 ， 不 是 由 每 個 角 色 來 分 擔 。 至 少 片 中 那 個 阿 吉 ， 不 知 生 活 艱 苦 ， 享 有 村 中 風 俗 的 特 權 ， 可 以 娶 妻 ， 老 婆 阿 松 被 人 活 埋 ， 很 快 又 弄 來 一 個 新 的 女 人 ， 快 快 樂 樂 的 過 日 子 。 阿 吉 的 形 象 ， 可 以 說 象 徵 了 在 今 日 富 裕 社 會 不 知 天 高 地 厚 的 年 青 人 。 另 一 個 角 色 是 辰 平 的 弟 弟 利 助 。 他 血 氣 方 剛 ， 受 到 情 慾 的 煎 熬 ， 最 大 的 興 趣 是 嚐 一 嚐 與 女 人 交 歡 的 滋 味 。 他 只 看 到 有 生 ， 而 不 知 有 死 。 所 以 ， 在 開 場 之 初 ， 利 助 目 睹 男 嬰 棄 於 田 間 ， 而 情 緒 激 動 ， 說 明 他 對 於 「死 」未 到 淡 然 處 之 的 境 界 。

最 能 體 悟 「死 」的 問 題 ， 倒 是 ＊ 本 壽 美 子 飾 演 的 阿 鈴 婆 婆 。 她 已 經 六 十 九 歲 ， 知 道 自 己 踏 入 七 十 ， 就 是 極 限 ， 一 條 道 路 的 盡 頭 。 死 亡 成 為 她 的 一 個 絕 對 的 可 能 性 ， 猶 如 她 腳 邊 的 斷 崖 。 但 阿 鈴 婆 婆 如 常 生 活 ， 舉 手 投 足 都 是 瀟 灑 。 ＊ 本 壽 美 子 的 演 技 亦 入 木 三 分 ， 把 存 在 哲 學 家 海 德 格 所 說 的 「朝 向 死 亡 的 自 由 」充 分 體 現 。 到 最 後 阿 鈴 婆 婆 在 山 上 雙 掌 合 什 ， 等 待 山 神 ， 是 死 亡 哲 學 的 高 潮 。

然 而 高 潮 之 後 另 有 高 潮 。 終 場 前 辰 平 的 眼 睛 凝 視 著 新 媳 婦 的 懷 孕 肚 腹 ， 然 後 鏡 頭 又 回 到 山 上 的 阿 鈴 婆 婆 ， 就 有 點 佛 學 輪 迴 的 味 道 ， 一 方 是 「此 有 故 彼 有 ， 此 生 故 彼 生 」， 另 一 方 是 「此 無 故 彼 無 ， 此 滅 故 彼 滅 」， 今 村 昌 平 的 兩 個 切 割 ， 把 惑 、 業 、 苦 的 輾 轉 相 續 ， 發 揮 得 淋 漓 盡 致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