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一篇岑逸飛的文化探索............
資料來源: http://isubculture.ichannel.com.hk/F/F016/F016_02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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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楢山節考》 生 與 死 的 世 界

驚 心 動 魄

看 完 今 村 昌 平 的 《楢 山 節 考 》， 目 睹 慘 然 的 人 生 ， 覺 得 十 分 凄 涼 。 全 片 的 背 景 ， 陰 暗 多 於 光 亮 ， 但 到 片 末 ， 白 雪 皚 皚 ， 遍 山 骷 髏 ， 滿 天 烏 雅 ， 明 暗 之 間 的 強 烈 對 比 ， 使 得 悲 劇 感 一 瀉 而 至 ， 恍 然 大 悟 人 生 之 荒 謬 。

今 村 昌 平 沒 有 用 說 教 任 何 人 生 的 大 道 理 ， 他 只 是 用 細 緻 的 電 影 筆 觸 ， 如 實 描 繪 由 春 到 冬 的 自 然 景 象 ， 鳥 鳴 蟲 唧 ， 魚 游 蛙 跳 ， 而 人 在 其 中 ， 一 樣 要 服 從 最 慘 酷 的 生 存 規 律 — — 「適 者 生 存 ， 不 適 者 淘 汰 。 」

最 根 本 的 問 題 是 「物 競 天 擇 」， 「楢 山 」本 身 是 一 個 在 生 存 邊 緣 掙 扎 的 處 境 ， 在 今 村 昌 平 的 靈 活 鏡 頭 下 ， 這 處 境 制 定 了 一 套 經 濟 規 律 ， 展 露 了 道 德 規 範 的 根 源 ， 發 掘 了 人 性 的 真 正 面 目 。 這 裡 面 有 經 濟 學 、 人 類 學 、 心 理 學 、 社 會 學 以 及 哲 學 的 學 問 。 從 最 原 始 的 本 能 ， 到 最 高 超 的 宗 教 境 界 。 例 如 影 片 中 老 光 棍 勝 造 與 寡 婦 阿 英 造 愛 的 一 幕 ， 勝 造 向 著 阿 英 的 私 處 跪 拜 ， 所 傳 達 的 自 然 不 是 *** 褻 ， 而 是 用 人 間 的 悲 劇 來 刻 劃 凡 人 與 天 神 的 相 交 ， 因 此 那 種 傷 痛 之 感 ， 猛 然 直 穿 透 我 的 心 房 ， 使 我 悚 然 看 到 無 可 挽 回 的 災 劫 。

但 你 永 遠 不 知 道 今 村 昌 平 的 價 值 判 斷 何 在 。 他 只 是 展 現 一 個 悲 慘 世 界 ， 並 且 揭 露 瘡 疤 ， 但 同 時 沒 有 忽 略 頑 強 的 生 命 力 和 堅 強 的 意 志 力 。 傳 統 與 道 德 ， 習 俗 與 法 律 ， 都 是 一 道 道 森 嚴 的 門 牆 ， 而 今 村 昌 平 的 電 影 ， 就 是 叫 我 們 從 門 牆 的 罅 縫 望 過 去 。 因 此 我 記 起 了 日 本 小 說 家 有 島 武 郎 的 話 ： 「在 我 的 周 圍 ， 習 慣 與 傳 說 ， 時 間 與 空 間 ， 築 了 十 重 二 十 重 的 牆 ， 有 時 候 覺 得 幾 乎 要 氣 閉 了 。 但 是 從 那 威 嚴 而 且 高 大 的 牆 的 隙 間 ， 時 時 望 見 驚 心 動 魄 的 生 活 或 自 然 。 」說 得 真 對 。

任 何 規 範 都 是 高 不 可 攀 ， 莊 嚴 無 比 ； 而 《楢 山 節 考 》的 高 潮 — — 「上 山 見 神 」， 訂 下 了 諸 般 規 定 ， 例 如 不 准 談 話 ， 下 山 時 不 准 回 頭 望 等 等 ， 正 是 要 加 強 其 莊 嚴 性 。 但 如 果 我 們 從 罅 縫 去 看 ， 在 肅 殺 的 氣 氛 ， 險 峻 的 路 程 ， 凄 冷 的 情 景 下 ， 突 然 湧 現 了 纍 纍 的 白 骨 ， 焉 能 不 是 「驚 心 動 魄 」？ 當 大 雪 紛 飛 ， 母 子 黯 然 惜 別 之 際 ， 我 們 更 看 到 驚 心 動 魄 的 自 然 界 ， 經 濟 問 題 來 自 嚴 冬 ， 但 諷 刺 的 是 ， 上 山 送 終 那 一 天 下 雪 居 然 是 好 福 氣 ， 因 為 下 雪 可 以 縮 短 等 死 的 時 間 。 這 說 明 了 「魔 鬼 可 以 同 時 是 上 帝 。 」

極 大 化 原 則

《楢 山 節 考 》， 實 在 是 一 部 了 不 起 的 電 影 ！ 看 一 次 也 許 不 夠 ， 我 還 打 算 多 看 一 次 ， 因 為 拍 得 太 富 實 感 了 ， 使 人 感 喟 觸 情 之 處 ， 俯 拾 即 是 。

楢 山 的 村 民 ， 生 活 困 苦 ， 糧 食 僅 堪 餬 口 ， 初 生 的 嬰 兒 ， 都 要 丟 掉 ； 而 老 人 到 了 七 十 ， 就 「上 山 見 神 」， 見 神 者 ， 棄 於 深 山 等 死 之 謂 。

從 我 們 今 日 優 裕 的 生 活 來 看 ， 這 種 奇 風 異 俗 ， 不 但 毫 不 文 明 ， 簡 直 是 殘 酷 。 但 生 活 的 現 實 ， 根 本 是 殘 酷 。 弱 肉 強 食 ， 自 古 皆 然 。

在 今 日 的 文 明 社 會 ， 表 面 上 相 互 禮 讓 ， 骨 子 裡 一 樣 你 爭 我 奪 ， 毫 不 遜 於 原 始 時 代 的 「人 性 」。 而 《楢 山 節 考 》， 撕 開 了 偽 善 的 假 面 ， 讓 我 們 看 到 赤 裸 裸 的 人 慾 橫 流 的 世 界 。

定 律 只 有 一 條 — — 適 者 生 存 。 為 求 生 存 ， 要 做 「適 者 」， 不 得 不 講 求 經 濟 。 也 就 是 說 ， 如 何 運 用 有 限 的 資 源 ， 來 獲 得 最 大 的 效 果 。 這 是 經 濟 學 上 的 「極 大 化 原 則 」(Maxamization)。 而 楢 山 的 村 民 ， 他 們 不 需 要 讀 過 什 麼 經 濟 學 ， 也 知 道 「極 大 化 原 則 」在 那 裡 。 從 經 驗 和 傳 統 ， 他 們 歸 納 了 自 己 的 經 濟 法 規 。

未 訂 法 規 ， 先 看 局 限 條 件 。 局 限 條 件 是 ， 這 是 一 個 孤 立 的 農 業 社 群 ， 而 留 存 的 糧 食 ， 只 夠 有 限 數 目 的 人 活 到 下 一 次 收 穫 的 時 候 。 因 此 與 其 把 糧 食 平 均 分 享 ， 弄 到 個 個 死 光 不 如 讓 某 些 人 活 下 去 ， 別 的 人 死 掉 。

根 據 「極 大 化 原 則 」， 那 些 年 富 力 強 而 有 經 驗 ， 能 在 田 裡 種 植 的 人 必 須 得 救 ， 老 人 盡 早 淘 汰 ， 嬰 孩 和 幼 童 可 以 放 棄 ， 大 家 都 希 望 整 個 群 體 能 夠 活 命 。

而 且 「極 大 化 原 則 」不 但 應 用 於 殺 老 棄 幼 ， 也 應 用 於 個 人 、 家 庭 和 群 體 之 間 的 相 互 利 益 。 是 以 偷 竊 糧 食 成 為 滔 天 大 罪 ， 是 以 只 有 長 子 能 夠 娶 妻 ， 是 以 多 餘 的 男 嬰 都 要 丟 棄 ， 目 的 不 外 是 既 能 夠 減 少 人 口 ， 又 能 維 持 一 子 單 傳 的 繁 殖 。 這 幅 冷 酷 的 圖 畫 ， 生 動 地 說 明 了 功 利 主 義 倫 理 觀 的 主 要 準 則 。 一 切 都 源 自 「適 應 」， 誠 如 生 物 倫 理 學 家 格 拉 斯 (Bentley Glass)曾 指 山 ， 「適 應 」是 一 種 功 能 的 存 在 ， 這 種 功 能 適 用 於 某 種 特 別 環 境 ， 以 滿 足 某 些 特 殊 的 需 求 。

因 此 人 的 價 值 ， 也 通 過 這 種 功 能 賦 予 了 新 的 意 義 。

(未完, 待續)